Z城的新年夜

依旧是Z城的冬天。
 
远方的钟声,夹杂在时不时的烟火轰鸣声中,似乎变得更加悠长了。就像穿过了一条黑暗的隧道,好不容易站在了出口。
 
新的一年要来了。
 
“今晚有烟火,你去吗?”
 
真的很不容易,来到Z城三年了,第一次有人陪着看烟花。想到这里,我甚至有点迫不及待。
 
记得大学时代,我会经常漫步到不远的艺术馆或者是新修建的图书大楼,一驻足就是一下午。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,我的生活好像不再那么丰富多彩了。
 
或许就是这几年吧,总归是不容易的,哪怕现在好了点。“我”—— 就像一艘换完了所有木板的船,使出大风大浪后,连自己都变得陌生了。
 
就在这时,我遇见了她。
 
一束烟花在不远的空中散开,绚丽的彩色映在了你的面庞上。我像你看去,你也恰好朝我看了过来,好像在对我说什么。这该死的烟花轰鸣声,伴着Z城的寒风,吹散了你的呓语。
 
曾经的“我”,就像树林中的一束鲜花,走的远了,渐渐的朦胧了,就算再定睛去看,终也消失不见了。
 
但是遇到你,真的很高兴。我不是之前的自己了,但比之前要更加好了。更加幸运的是,我们都还在Z城。
 
你好像也经历了很多迷茫。但就像不愿触及的伤疤,我不想去追问她,以此来维护自己脆弱的内心。想到这里,我却又对自己心生了一丝怜悯,但很快,这丝怜悯被Z城的寒风吹远去了。
 
“你今天穿了一见新的大衣,真漂亮!”
 
我是认真的。新旧年交际的气氛似乎把一切都变得更加美好了。但这件衣服,就算是在最平常的一天来看,也格外惹眼!
 
她露出了微笑。这就是她的性格,矜持但羞涩。过了一会,她才再次开口,说的有点俏皮。
 
“明明每天都漂亮嘛!”
 
又一束烟花绽放,将我的目光吸引去远方。Z城依湖而建,湖的那面星星点点散着几幢民房的烟火气,房子的后面则是夜色中黑暗连绵的群山。我知道那群山上面有着厚厚的积雪,在时不时地烟火映衬下,我似乎能看到积雪散发着透亮的光芒。
 
其实是看不见的,但又怎么样呢。就像从旧的一年看向新的一年,即使充满着未知,在我的眼里已经有一份美好的样子了。
 
“新的一年我们继续在一起哦!”
 
“然后我们就结婚,一起买一座靠着山的房子。房子旁边就是绿色的田野,我们每天日出而作,日落而息 ……”
 
她止不住的笑了。我知道她在笑什么,那个东西就像湖水里的月光,精致皎洁,一阵风便能吹散。
 
但风去了,光还会回来。我的内心辩解道,却说不出什么话来。
 
“等我忙完了手头的工作,我们一起去旅游吧!”,趁着她的微笑还在,我又追问到。
 
就是不知道去哪呢,我的目光从她泛着红韵的脸蛋上离开,再次移到了群山的方向,思索着可能的目的地。恰时又一束烟花绽放,照亮了降落在半山腰民居的屋顶的雪。晶莹剔透的光反射了出来,像是天上的繁星。
 
“去巴黎玩吧,就在山的那头!”,我好像有了灵感。
 
“那说好了哈!”。我们朝彼此挤了挤,寒风也穿不过彼此之间的缝隙了。
 
2022/12/31

这是哪里

还记得来时的沙漠吗?
 
什么是来时的沙漠。
 
红色的篝火在黑夜中映出两个黑影,一会很小,一会很大。
 
我们不一直在沙漠里吗?
 
我记得我们穿过了一片葱郁的林子,那里鸟语花香。
 
但是我们来到了这里。
 
是啊,这里真的好广阔。抬头就能看到满天的繁星。就是有点冷。四周也满是寂静。
 
我不知道从这里走下去会去到哪里。
 
谁知道呢。
 
为什么我们的身后全部变成了砂砾。是叶子腐烂掉化近了泥土吗?
 
我只想在这里安安静静地躺着。
 
或许你有点神志模糊了,是进入了那种似梦非梦的场景中了吗。
 
或许吧,但那样,我的眼前可以充满了想象,不,或者说是幻想。
 
只是这种幻想也越来越淡了,我总会在一刻醒来。
 
我已经分不清什么是记忆,什么是幻象了。但是我能感受得到黑暗仿佛在朝我们这团篝火靠近。
 
咔嚓
 
那时篝火烧断枯木的声音吗
 
还是,又一个城堡的破灭,沉入到了黄沙之中,再无天日
 
我不知道
 
这里有点冷,好像快点熬到明早的日出啊
 
是啊,或许只有走起路来才能忘掉一切吧
 
黑暗越来越近,
 
闭上眼睛,
 
伴着篝火的声音入眠吧。
 
2022/12/26

情感芯片

随着科技的进步,为机器人添加感情成为了可能。这种新型机器人不仅可以成为人的朋友,谈天说地,无所不能;甚至能成为人的伴侣——这种新型机器人连外观都和最漂亮的人没有了什么区别。
 
不过,机器人有了情感并不总是一件“好”的事情。F老板就为其新接手的一批机器人而发愁。
 
这批机器人原先是一家教育机构为了提供家教服务购入的。这些家教机器人内置了几乎所有的人类知识,因此辅导学生得心应手;并且内置了善良温柔的性格情感,使得他们能够更好的和学生交流。但是,因为经营不善,这家教育机构倒闭了,这批家教机器人不得不被低价转手给F老板。
 
F老板起先觉得捡了大漏。因为他自己经营了一家颇有名望的技术公司,这批有着良好知识背景的机器人应该能胜任自己公司的工作。比起昂贵的人力成本,使用这批低价购入的机器人完成工作无疑能给公司带来更多利润。
 
可是F老板发现,这批机器人似乎并不好用。首先,自己的公司虽然以技术公司为名,实则技术含量并不算高。这批机器人发现自己的知识得不到用武之地,因为失落而消极怠工的不在少数。其次,这批机器人虽然购入成本低廉,但维护成本很高。因为内置了大量知识和情感系统,这批机器人的内部结构更加复杂,时不时需要停机修整。如此下来,使用这批机器人不仅没有带来成本优势,反倒因为挤占了一些人力员工的工作,而遭到大量批评。
 
一天上午,就在F老板为这件事发愁的时候,一则广告吸引了他的注意。
 
“欢迎选购M公司提供的单一情感管理芯片,只需要连接到机器人的UPB借口(类似2020年代的USB接口),就可以实现机器人情感改造!”
 
原来,这是一款能够改变机器人情感取向的芯片。比如,将“友好款”芯片接入机器人,该机器人所有的暴戾情感就会被自动清除。从此,无论你对机器人如何打骂,机器人都会保持着友好的微笑。又比如,将“勤奋款”芯片接入机器人,自此之后无论该机器人多么疲劳,都会按时完成工作。
 
得知了这款产品,F老板喜笑颜开,当即联系了M公司购买了一批“优越感”芯片。身为商人的他不愧精炼老辣,只要安装了“优越感”芯片,这批机器人不仅能按质按量完成工作,还能做的更快更好。因为这批机器人必须努力超越别的员工,拿到更好的绩效而满足自己的“优越感”;必须努力做出比之前优秀得多的工作,来实现对同行的“优越感”。同时,为了不被老板责骂而损失“优越感”,这批机器人必须在领导面前卑躬屈膝,勤勤恳恳完成工作;为了能够在同事面前保持受欢迎的“优越感”,也要保持礼仪来维护和睦的氛围……如此以来,这批机器人不就能给自己的公司带来最大的收益了吗?
 
想到这里,F老板不禁喜笑颜开,他真心感激科技进步,为自己的公司实现更大利益带来了可能。于是,又一桩“情感芯片”的交易完成了。在M公司的经营年会上,面对蒸蒸日上的业绩,董事长用高昂的语调宣布公司未来的计划:“争取研发更先进的情感芯片,使得所有企业和大多数机器人都能用上我司的情感芯片……”。
 
可是F老板还是有些失算,他没有考虑到这样的“优越感”芯片会使机器人陷入“更加优秀”的正循环,而加速机器人的损耗,进而影响机器人的寿命。但是M公司是不会宣传这样的副作用的,毕竟情感机器人说到底就是一堆破铜烂铁,早点被报废是不会有人稀罕和同情的。
 
2022年7月10日

夏天的消失

学校东南门边的一个转角处,藏着一家小巧精致的饮品店。这里,曾经是我和夏天常常约会的地方。
 
再次来到这里,我点了一杯最廉价的红茶,悠闲的在藤椅上坐下。这里的装饰没有太大变化——柏木色的露天凉棚,红木色的镂空地板,透明玻璃做成的围栏——依旧是铺面而来的清新海岛格调。向左手边看去,墙上多了些可爱的彩色手绘海报。在这个环境里,一种真实感油然而生,好像我们才刚刚见过面。
 
我喜欢来这里,夏天也喜欢来。大二那年六月,上完游泳课的我精疲力竭,只想在这家饮品店休息休息。那时的X城早已酷暑难耐。但就在这时,一阵微风吹过,仿佛带着柳叶的香气般沁人心脾。我转头望去,夏天坐在那里。她不是那么引人注目,但又那么令人印象深刻;我好像在哪里见过她,但又是如此的陌生。
 
于是,每次游泳课后,尽管还要做令人厌烦的大学物理实验,我都会不紧不慢地在这里买一杯茶,坐在藤椅上向护栏那边望去。我发现,在阳光好的天气,夏天总会出现在那里。于是,我开始企盼阳光正好的午后了。
 
大二的我感到了深深的忧虑。我渴望轰轰烈烈的人生,但是与理想相对的总是残酷的现实。不甘落后的我,开始发奋读书。从结果上看,大二是我成绩突飞猛进的一年,但也是我焦虑重重的一年——忙碌的学业、不见提高的英语成绩、没有进展的科研训练、对未来升学的担忧。我逐渐有些焦躁,甚至开始动过放弃的念头。而X城的燥热让这种焦虑愈发沉重了。
 
所幸,我遇见了夏天。起初夏天有些害羞。我向她望去,她便躲我似地低下了头;有时我想多看她几眼,她却匆匆离开。而我倒有些不依不舍,总是在马上要上课的时候才离去。我发现,我喜欢上了这个地方,我喜欢上了夏天。每每在这里看着她,那些萦绕在我脑海中的烦心和负担仿佛都被放空了;每每在这里看着她,我都仿佛有了依靠,重新有了前行的动力。
 
那天阴雨,整个城市好像进入了一个巨大的蒸屉。“诶,又忘记预习实验报告了”。我就像热锅上的蚂蚁,急匆匆的骑上自行车向材料楼那边奔去。可是突然,我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——她是夏天——夏天在阴雨天也来了!
 
那天,夏天第一次陪我走出了饮品店。我推着车子,她依偎着我的肩膀。实验报告的烦心事我已经忘在脑后,我只知道那天的我好幸福、好幸福。从那以后,和她在一起的美好记忆慢慢多了起来——在网球场的大汗淋漓,在草地广场的无忧无虑,在学校图书馆的奋笔疾书……累了,我就和她说说话;困了,我就靠着她小憩一下。和夏天在一起,我总是精神焕发,充满干劲……
 
红茶已经喝去一半。如往常一样,这家饮品店店只有我和寥寥一两个客人。向栏杆边望去,并没有了夏天的身影。抿抿嘴,我叹了口气,“是啊,夏天怎么会在冬天来这里呢?”。
 
我们相遇了很久,但分开也很久了——夏天在那个夏天后离开了我。“夏天不是爱情,夏天只是有可能有爱情”。
 
夏天,你去了哪里?
 
仍然记得我们一起看山下敦弘导演的爱情电影《天然子结构》。你告诉我,你最喜欢的是静谧的乡村。那时的我还很懵懂,只是觉得主演Kaho很漂亮。“你根本就没有看懂”,你有些生气地对我说,“真正美好的是充满阳光的小镇、懒散无所事事的下午、是吐着舌头的可爱小狗,是穿着短裤的邻家女孩”。你抿着嘴笑了“我喜欢那样的生活,那片乡野就像安放心灵的世外桃源”。
 
我们的爱情像极了素夜和大泽的青涩之恋——平平淡淡,懵懵懂懂,真真切切,难以忘怀。在那个安静恬淡的乡村,一切烦恼苦闷都随着蝉鸣飘向远方了吧;就算有所忧愁,也会融化在那燥热但美好的夏天中了吧。
 
虽然已经大四,虽然依旧繁忙,但我比大二那年成熟了许多许多。低头看看手表,是该离开的时候了。我回头望望那边的座位,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书包,内心突然不像刚刚那样失望了。
 
夏天,你是不是去了那个静谧的乡村呢?夏天,你还在我的心里呢……
 
2018年 冬